【师者本色——我的从教故事】⑥刘广辉：碎 暖

流年似水，岁月如歌，时光会让人淡漠许多往事、许多心境甚至许多朋友，而今年过半百的我，站在岁月的门槛上，常常对过往的职业生涯萌生出深深的眷念之意。不经意间，总有一些人和事，盘桓眼前，走进心里，濯洗着那些漫漫尘埃，让心温润如初，仿佛流年沧桑从来不曾侵染过。

三十多年前，我读师范大学四年级时，根据学校安排我来到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当实习教师。初为人师，自然十分兴奋，每天备课，上课，批改作业，跟学生谈心，忙碌并快乐着，迅速跟学生打成一片。但我发现，在众多学生中，有一个女生，总是怯生生躲着我，从不敢与我对视，不敢主动站起来读课文，更不用说举手回答问题了，甚至课间也不大声地说话。不管我怎样鼓励她，她总是低着头，只是用手不停地挽弄着衣角。

两个多月的实习生活结束了，离开的时候，正是山花烂漫、春光无限的时节，漫山遍野流溢着斑斓的色彩。骑车翻过那座山岭，便是一条通往镇上的石子路，我正要脚下加力时，突然听到身后的山顶上，一个女孩的声音遥遥传来：“老师，我会想你——”那声音带着山间溪水的清透，穿过满山的绿树和阳光，直击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。猛然回首，就在高高山脊上，正是那个女生，身边还牵着一个矮他一头的小男孩儿的手，她不停挥舞着那件她常穿在身上的红色衣服，我心头一热，使劲向她挥手……

原来，在我悄悄离开的时刻，她用她天籁般响亮的声音为我送行。那声音竟然长时间回荡，回荡，回荡成一片温暖的海，漫流过我以后所有的日子。

毕业后，我被分配到一所师范学校当老师，每周除了上近20节课外，还担任班主任工作。每天的日程表填得满满的，这种快节奏的紧张生活，使我很快病倒了，连续几天低烧不断，头脑昏昏沉沉，四肢无力，也不想吃东西，只好请假在家休息。不知何时，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，是学生们来看我了。他们问着我的病情，劝慰我好好休息。最后孩子们纷纷从书包和口袋里掏出为我精心准备的礼物：红红的苹果、甜甜的蜜橘……刹那间，我被五彩缤纷的礼物簇拥着，也被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包围着。只有一个男生怯怯地站在我的床边，尚未开口脸已泛红，小声说道：“老师，我爸在外打工，好久没寄钱回家了，我没钱买礼物，我送您一个祝福作礼物，行吗？”此刻，我竟然鼻子一酸，眼泪簌簌地落下来，我用力搂着他的脖子，使劲点点头。只见他后退一步，弯腰鞠躬，大声说：“老师，祝您早日康复！”

就这样，一份别样的礼物使师生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缘，其后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。记得他毕业不久便给我寄来一个邮包，内有一些家乡的土特产，还附着一封信，内容大致是，他很敬重我，他觉得当年我的泪水是为他而流的，他从中看到了我为师者的宽厚和仁慈。现在他毕业了，当老师了，刚拿到第一个月工资，就想用这笔钱买一些当地的特产送我。还说以后会经常来看我。后来，他恋爱了，还带女友来让我暗中帮他把关；再后来，他结婚生子了，来信时寄来一张孩子的照片，照片上小男孩脑袋光光的，睡得正香，他央我给小孩儿起个名字。我在为孩子起好学名同时，灵机一动，顺口起了一个“葫芦娃”的乳名。时光荏苒，如今那孩子也长大了，就在去年，“葫芦娃”被南方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，还专门打电话向我这个“爷爷老师”报喜呢。

这对父子，让我感到自豪，让我觉得，作为老师，此生值得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，体制内职工住房还是福利购房，但合乎条件的职工须缴纳一定数额的房款，才能购得住房。政策够惠民的了，但对于来自农村的我，本就家境贫寒，大学刚刚毕业，薪水又十分微薄，那么大数额的费用，无异于天文数字。为了筹集房款，我四处奔波，求亲告友，依然解决不了，而缴费期限迫近，为此整日愁眉不展。当同学们得知此事时纷纷伸出援手，有好几位家长直接打电话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，最感人的是班内一位同学的爷爷已经十七多岁高龄，亲自带钱来到我家，说自家开工厂，不缺钱，完全可以帮我先垫付房费的……

我知道，师生间的关爱是相向的，也许是自己满腔热忱、不辞劳苦的工作得到学生和家长们的信赖，才得到他们倾心相待，但我深知，那些来自学生和家长的关爱有千斤之重，那是重托，是期待，是父老乡亲的希望，于我而言，更是鞭策和勉励，我没有理由辜负，也决不能辜负。

我常常流连于那些让人难忘的人和事之中，那样的时刻，仿佛时光都走得那么轻缓，生活也变得无比温馨而柔和。那些看似琐琐碎碎的关爱，都化作丝丝缕缕的温暖，并逐渐汇聚成爱的海洋，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我，使我不断鞭策自己，主动肩负起师者之责，砥砺前行，也使我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于平凡淡泊之中平添了一份多情和美好。